近日，湖南张家界市“千万富翁罗某忠在与儿子争执后被送精神病院”一事引发关注。

8月25日，令人遗憾的消息传来：罗某忠已于精神病院自杀身亡。

罗某忠的妹妹罗文任表示，已向警方申请对哥哥的死因进行鉴定，并表示要追究侄子的刑事责任。

(资料图片)

62岁富翁被子女送进精神病院

罗某忠是湖南张家界市的一名千万富翁，曾因城市建设获数笔征地拆迁补偿款，他用这些钱作为启动资金，累积了数千万资产，在张家界市区不同地段均有门面。其朋友圈信息显示，2018年他曾全球旅游，广泛记录各地风土人情。此外，他还是张家界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其拍摄的当地风光作品，常被一些机构收录展出。

2022年10月，罗某忠查出“脑胶质瘤”，同月做了全麻下行左侧额叶占位切除术。罗某忠的其他亲属介绍，罗某忠和儿子罗某、女儿罗某慧原本相处融洽。自从罗某忠脑部手术后，他们的关系因为家产分配问题变得剑拔弩张。

罗某忠的户籍地为张家界市永定区崇文街道办事处思善桥社区，社区书记秦远跃介绍，就罗某忠和子女之间的“矛盾”，社区曾数次调解过。在调解双方矛盾时，秦远跃发现，罗某忠、罗某父子“均很固执”。

当地一名已经退休的政法系统干部陈某也证实，罗某忠尽管做了手术，但仍然是“正常人一个”。今年“五一”假期，陈某还与罗某忠等友人自驾，去当地一家农家乐吃饭。陈某介绍，当时罗某忠曾向他抱怨称其“子女不孝”，“他说他把资产给了儿女，但现在儿女不管他，所以他不服气。”

罗某忠的近亲属称，罗某忠将多处房产转给了儿子、女儿，但罗某却还提出，罗某忠应兑现其母在世时“承担孙子孙女生活费”的承诺，对此罗某忠十分生气。

罗某忠的妹妹罗某任委托律师出具的一份律师函称，2023年5月25日，罗某忠召集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开了一个家庭会议，沟通借款偿还、家族产业传承及自己的养老问题，但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4份手写借条显示，2020年4月，罗某忠的女儿罗某慧、女婿张某向他借走了88万元。当年8月、9月，儿子罗某、儿媳杨某，又分三笔向他借走了40万元。

5月26日，罗某忠和儿子因为房子产权等问题，发生过一场激烈争吵，随后对儿子罗某家进行打砸。一段视频显示，罗某忠当时持金属长棍，打砸室内的电脑、电视、橱窗玻璃等物品。砸完后，他坐在椅子上，擦拭手上的血迹。

据罗某书面回应：“5月26日，我父亲怀疑我和姐姐谋夺其财产。对我进行了人身攻击，并在家中进行了打砸。在打砸前，我父亲即已拨打110电话报警。在我父亲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打砸物品、110民警现场处警时，我即拨打了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电话，请求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收治我父亲。罗某表示，在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的医疗车到达后，110处警民警给我父亲打电话让其下楼。我父亲下楼后，在公安民警的见证下，我、我的两个表哥、出警民警协助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的医护人员，将我父亲带上医疗车。随后，我父亲入住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接受精神病治疗。”

接诊医生：考虑到罗某忠病史 决定收院进行观察

病历显示，罗某忠在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住院的时间，为今年5月26日至6月2日。罗某忠的门（急）诊诊断为“脑器质性精神障碍”。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精神科入院记录显示，罗某忠“缓起疑心病、脾气大、行为紊乱、睡眠差5月余”。

罗某忠家人代述：患者在手术后，表现为明显易怒，情绪不稳，疑心重，觉得子女对他不好，不孝顺……对任何事情表现得不放心，敏感，经常无故生气、脾气大，曾多次发生口角……在2023年3月曾有持刀追赶儿子的情况发生……2023年5月25日曾到儿子单位吵闹不休，要求单位领导调解。

接诊罗某忠的医生唐某称，罗某忠到医院时有民警陪同，但他对医院的救治“不怎么配合”，据其当时了解，罗某忠有“冲动伤人”的情况。有通话证据显示，罗某忠被送到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后，唐某接到了“各方面”的电话，导致其“正常医疗工作大受影响”。

唐某解释，临床上，脑胶质瘤病人术后会出现情绪障碍和人格问题，“考虑到罗某忠的病史，我才决定收他进行观察。”

在罗某忠的诊断书上，唐某并没有下直接的结论，而是打了很多问号。他向记者表示，罗某忠的家庭“非常复杂”，各种意见难以统一，且没有考虑到病人“有病治病”的原则，而是掺杂了很多其他因素，“罗某忠并没有严重到非要转院的程度，但其家属最后还是把他转到了长沙的其他医院。”

一份录音显示，唐某称，他只负责收治罗某忠15天左右，15天住院后，不管有没有人接，他都会放人。但他也对家属称，罗某忠的病情到底如何，家属可以去咨询省城长沙的大医院，“大医院专家多，技术也更精湛。”

秦远跃告诉记者，术后的罗某忠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但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一些“脑胶质瘤”病人开颅手术后脾气暴躁的特点，“他与此前没什么两样，也没有给社会造成危害。”罗某忠的妹妹罗某任称，罗某忠手术后仍能独自驾车。

入院后写申诉书要求进行病情鉴定

6月2日，罗某忠被转到长沙市的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躯体疾病精神科（男科）继续治疗。该科室专门收治各类精神行为异常，包括难治性精神障碍、精神科急重症。官方信息显示，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是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的对口支援和医联体单位。罗某忠主要诊断结果第一为“脑器质性精神障碍”，第二为“大脑神经胶质瘤并术后”。

罗某忠在躯体疾病精神科（男科）被封闭治疗了超过70天，最终于8月14日出院。在这里，罗某忠每天都要配合医生吃药，每周只能在周二和周五被允许和外界通话3分钟。该科室“入院温馨告知”称，该科室采用全封闭式管理，“尽最大可能提高疗效”。

躯体疾病精神科（男科）一名熟悉罗某忠的护工告诉记者，罗某忠在病房里情绪很稳定，在住院的70天时间里，他从未打骂过医护人员，“但他谈及儿女时会很气愤”。

7月19日，罗某忠写下一篇申诉书给到院的妹妹罗某任。申诉书中他称，自己没有精神病，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偏听偏信，完全不顾其精神状态正常的事实，控制其自由，强行为其用药，致其身心大受损伤”，对此“我十分愤怒”。罗某忠要求有关部门及时制止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的“不合法收治行为”，如有需要，他请求上级有关部门，“对我所谓的病情进行鉴定”。

罗某任称，他们被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告知，病人的收治与出院等流程，医院只与直系亲属对接，具体到罗某忠而言，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只对其儿子罗某、女儿罗某慧负责。“他们告诉我，谁送进来的，只能由谁接出去。”

在此期间，罗某忠的三个姐妹为了“营救”罗某忠，多次向张家界、长沙两地警方及卫健部门投诉。她们向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递交的律师函称，罗某的行为是“钻了医疗救治体制的漏洞”，使得罗某忠“遭受非法拘禁”。而罗某则认为，其父亲“当然是有精神疾病的，否则医院不可能治”。

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此前向湖南省卫健委的相关质询做出回复称，罗某忠于2022年9月因头部不适，在某医院诊断为胶质细胞瘤，术后出现疑心重症状，觉得子女都是要搞他的钱，脾气大，言行紊乱。2023年5月26日，因家庭矛盾再次吵闹，砸门窗、家具，打儿子，在民警的协助下，罗某忠被送入了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住院治疗，诊断为器质性精神障碍。因治疗效果不佳，罗某忠于6月2日由其第一监护人——儿子、女儿，以及张家界市精神病医院的医生陪同，转到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继续治疗。主要诊断结果第一为“脑器质性精神障碍”，第二为“大脑神经胶质瘤并术后”。

精神疾病患者的收治，一般采取“谁送来谁接走的原则”。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否认罗某忠“被精神病”，但同时也表示，为避免一些家庭关系复杂的直系亲属或监护人“钻空子”，今后加强与患者户籍地警方、社区的联络。

湖南省卫健委称，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是三甲公立医院，收治流程有规定，不会对病人随意收治。湖南省张家界市永定区政府工作人员则回应称，此事相关部门会发布公告。

才申请病情鉴定，人已自尽

8月14日，罗某忠被儿女方面送往长沙另一家医院治疗。

8月20日，罗某忠儿子在社交账号上解释来龙去脉。对罗某忠是否为精神病人、是否具有民事行为能力一事，罗某忠儿子称已向法院提起申请，张家界市永定区人民法院已受理，该案现已进入诉前鉴定程序。

8月25日，记者从长沙市岳麓区含浦派出所处获悉，罗某忠已于8月23日中午于精神病院厕所自缢身亡，警方已排除他杀。

25日下午，罗某忠儿子罗某的代理律师熊志刚对记者表示，“鉴定机构可能才收到病情委托鉴定书，做不了相应鉴定了，人都死了。”

亲属最新发声：要求尸检

罗某忠近亲属向媒体透露，当地警方告诉他们，罗某忠是在长沙岳麓区的湘德精神病医院用衣服自缢身亡的。

罗某忠的近亲属表示，罗某忠之死是一个巨大的悲剧。目前，他们正从各地赶往殡仪馆，“他头部肿得很大，我们要求进行尸检。”

罗某任的代理律师、湖南金州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曹远泽告诉记者，罗某任三姐妹在8月25日早晨才得知罗某忠死亡的消息，罗某忠的儿子罗某、女儿罗某慧没有第一时间将父亲的死讯告知其他近亲属。罗某任和其他近亲属认为，罗某忠涉嫌被非法拘禁或涉及被刑事犯罪的行为。他们对罗某忠的死因存在异议，已向警方申请进行尸体解剖。

曹远泽律师表示，罗某任等近亲属还认为，罗某忠的死亡是儿子罗某、女儿罗某慧非法拘禁的结果。

罗某忠儿子罗某的代理律师熊志刚向记者介绍，8月23日12点56分，罗某忠子女接到医院通知父亲在医院自杀，于当日赶到长沙。因为他们一直在公安机关配合调查，并与医院协商，后办理死亡证明等手续，因心情悲痛加上忙于后事，故25日上午方才发布死讯。

熊志刚律师表示，罗某忠的一些朋友和其他人不正当的探视导致其病情加重，自缢身亡。如果罗某任等人坚持要求尸检，且警方同意，他的委托人罗某绝不阻拦。如果最终的尸检报告仍然是警方之前认定的自缢身亡，他们要求罗某任就其在网络上的不当言论，向他的委托人公开赔礼道歉。

媒体评论：精神病院是否存在收治漏洞？

有媒体发表评论，关于罗某忠有没有精神病，目前人已去世，还能不能给出一个权威结论？但即便这成了无解之谜，对罗某忠的强行收治是否合情合理，还是有反思的空间。

近年来，类似的因为被家庭成员强制送去精神病院而引发争议甚至诉讼的案例，并不罕见。前不久，西安一对夫妻相互“成功”把对方送进精神病院的新闻，一度成为热搜，人们在调侃之余，也难免有些不安：这样的漏洞是否会被人恶意利用？会不会哪天自己被送进去了，也无处辩驳？

收治精神病人，到底该遵循怎样的程序，该如何避免被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利用，这是个严肃课题，事关一个人的人身自由和基本人权，也事关相关法律的严肃性。

眼下，这起千万富翁被儿子送精神病院事件，是否完全遵循了适当的程序，有无暴露当下收治精神病人的程序漏洞，相关部门应该通过严谨调查，给各方一个交代。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综合红星新闻、极目新闻、海报新闻、澎湃新闻、央广网责编 | 陈婉允